又是一年开学季,对孩子们来说,新的学期意味着新的学习阶段,而对家长,尤其是民办学校的家长来说,新学期还意味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:该交新的学费了。
关于学费,古代有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:束脩,《论语·述而》中记载孔子说: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”。
这话什么意思呢,脩,就是肉脯,束是个量词,一般是十条左右,也就是说,只要主动献上十条肉脯,就可以聆听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教诲了。
听起来真是让人有点小激动呢。
不过这十条肉脯,在孔子的时代也不是个小数目了。孟子曾经把“五十者衣帛食肉”当做国民生活奔小康的重要指标,可见在春秋战国时期,普通老百姓要吃上肉很不容易的,一次拿出十条肉脯,十足的高消费,没点经济实力是不行的。
孔子讲学图
当然,这未必意味着孔子真在乎学生交不交那几条肉脯的学费。被后世尊为“复圣”的颜回,“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”,家境很是窘困,要凑齐十条肉脯怕是有些艰难。然而这并不影响孔子视他为最得意的弟子之一,颜回的贫穷在孔子眼里反而成了优点之一,因为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,“回也不改其乐”。
孔子被尊为万世师表,他这种私人招生收费讲学的模式在后世也一直延续下来,成为官办教育体系之外的重要补充。今天的各种私立学校培训机构,不管教学内容是什么,尊孔子一声“祖师爷”总是没错的。
当然了,与现在越来越火爆的教育培训机构相比,古代的教书先生们,面对的“教育市场环境”并不乐观,开课授学的形式不确定,先生们的地位、收入也都不确定,能不能靠教书吃饱饭,除了才气,运气也很重要。
下面说一位运气好的。
清代笔记《栖霞阁野乘》中记载了雍正年间一位沈姓士子的经历,堪称传奇。
这位沈先生是个举人,进京会试失败,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,想在北京城先谋个差事,混口饭吃,来年再考。
如果是在家乡,身为举人的沈先生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,找份差事不难。但在冠盖辐辏的帝都,区区举人实在太不起眼,所幸他与一位侍郎(副部长)相交甚笃,这位侍郎朋友引荐他到当时炙手可热的年羹尧大将军府上,给年将军小儿子当家庭教师。
沈先生来到年府,年大将军亲自出门迎接,进了厅堂,一场盛宴已经准备妥当,沈老师受宠若惊,如身处云里雾里,飘飘然也。
要知道这位年大将军素以骄狂著称,遇见亲王大臣,都不过点头致意而已。唯独对沈先生这位落第举子教书先生,却倍加尊崇。如果说亲自设宴迎接让他受宠若惊的话,之后的待遇更是让沈先生惶恐乃至惊恐了。
不可一世的年大将军
沈先生到年府开馆后,平日里穿的是“貂裘全袭”,卧室“牙床绛帐,绣褥锦衾,并皆佳妙”,洗漱时八个书童环伺周围,分工明确。吃的奇珍美味不用说,饭里偶有谷壳没剥干净,年大将军竟然立即吩咐将厨子斩首谢罪。
那么束脩,也就是工资到底有多少呢,不知道,因为沈先生在年府极享奢华,根本用不着花钱,工资都不用经手,直接由仆人寄回老家了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年府规矩实在太森严,沈先生在府内享尽荣华,却不能踏出府门一步,别说回乡探亲,就算想拜访京城里的朋友也必须报告年大将军批准。而年大将军常年在外出征,沈先生等于做了富贵囚徒,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自己家里什么情况全然不知。
这样过了几年,沈先生终于憋不住了,趁年大将军得胜班师心情大好的时机提出回乡探亲,大将军倒也痛快批准,并安排十几艘大船,将沈先生几年来用过的桌椅、书籍、古玩玉器一并打包赠予他带回老家。
沈先生回到老家,地方官员都来迎接,到家门口一看已全然不是当年模样,高宅大院,门第轩昂,仆婢成群,都是几年来年大将军恩赐关照的结果。
像沈先生这样的,可以说是教书先生中的顶级成(zou)功(yun)者了,但是他的很多同行们,就没这么幸运了。
周进是《儒林外史》中一位重要人物,这位周老先生在书中出场时已六十多岁,连个秀才也没考中,只能靠“开馆”教书为生。这“开馆”不是像现在的培训机构那样,得办一堆手续,场地设备都得齐备达标了,然后才能招生开课,《儒林外史》里讲周进开馆的过程是这样的:
申祥甫又说:“孩子大了,今年要请一个先生,就是这观音庵里做个学堂。”···夏总甲道:“先生倒有一个。你道是谁?就是咱衙门里,户总科提控顾老相公家请的一位先生,姓周,官名叫做周进,年纪六十多岁,前任老爷取过他个头名,却还不曾中过学···你们若要先生,俺替你把周先生请来。”众人都说是好。吃完了茶,和尚又下了一箸牛肉面吃了,各自散讫。
次日,夏总甲果然替周先生说了,每年馆金十二两银子,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。约定灯节后下乡,正月二十开馆。
一群乡民的孩子大了,要找先生教书认字,请到了六十多岁的老童生周进,就在观音庵里借间屋子,一年工资十二两银子,跟庵里的和尚搭伙吃饭,每天二分,一个月六钱银子。
这是什么概念呢,古代银子按重量计算,一两银子是十钱,一钱是十分,然后一两银子约能兑换一千个铜钱。
《儒林外史》的故事设定虽然是明代中期,但作者吴敬梓是清代康乾年间人,跟《红楼梦》作者曹雪芹的年代大体相当。清代很多小说虽以前朝为背景,但社会生活细节更接近作者自己所处的年代。《红楼梦》中贾府一等仆人的“月钱”是一两银子,所以,周老先生开馆教学的毛收入,和贾府大丫头们差不多。
但是,贾府里的仆人,吃穿住都是府里几乎全包的,而周老先生还得给和尚交伙食费,这伙食费一扣掉之后呢,周老先生的所得就只相当于贾府三等粗使仆人,每月四钱银子,约合四五百个铜钱了。
然而,就这“每年馆金十二两”也只是一开始议定的名义工资,真正开学收学费的时候,情况是这样的:
直到开馆那日,申祥甫同着众人领了学生来,七长八短几个孩子,拜见先生。众人各自散了。周进上位教书。晚间,学生家去,把各家贽见拆开来看,只有荀家是一钱银子,另有八分银子代茶;其余也有三分的,也有四分的,也有十来个钱的,合拢了不够一个月饭食。
周老先生新开馆,只有荀家交足了一钱银子,其他八分银子算不错的,一般三分四分,甚至十几个铜板,统共凑不齐一个月六钱的伙食费。
这下跟贾府的最下等仆人也没法比了,吃饭之外的收入为零。
村童闹学图
周老先生也无可奈何,家长们赖学钱,他却不能赖饭钱,只能“一总包了,交与和尚收着再算”。
工资少,但教学难度却一点不小:
那些孩子,就像蠢牛一般,一时照顾不到,就溜到外边去打瓦踢球,每日淘气不了。周进只得捺定性子,坐着教导。
像周进这样的老教书先生,“开馆”教学就是个勉强糊口不致饿死的营生。就这口饭他也没吃多久,因为木讷呆板,不讨乡民们喜欢,混了一年就被辞退,“失了馆”,日子更加难以为继,只能放弃功名进取梦,跟做生意的姐夫金有余记账去了。
老童生周进教书混不下去,出去打工却因机缘巧合发了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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